可是,即便是这样的热闹,也不能留住弟弟的步伐。他最多停一分钟,把前前后后的情景看一个大概,便拔腿又走,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牵引,使他的脚步不能在外面停留。
弟弟上楼梯,三步并作两步,一脚跨两个台阶,汗淋淋,气喘喘。他抬手按响门铃,站着,等绿色的防盗门从里面打开。然后,舒一眉出现在弟弟的面前,点一点头,招呼他进来的意思。在弟弟进门换鞋的当儿,她已经自顾走开,去厨房做饭,或者去卧室里找什么东西。
弟弟并不计较她的冷淡。回到家了,他的心就安了,写作业也好,玩电脑也好,踏踏实实,尘埃落定。
其实,很长时间里,家中的一切跟学校一样令他陌生。舒一眉几乎很少跟他说话。弟弟来到南京的半个月中,母子两个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十句,平均一天不到两句。
比如舒一眉问他:“你吃饱了吗?”或者:“穿这件衣服会热吗?”
又比如她说:“有空你应该练练钢笔字帖。”
还有:“到睡觉的时间了。”
就是这些。简捷,明了,中性。
大部分的时间中,她神情恍惚,目光游移,好像脑子里思考着想不完的事情,有多到令她应付不过来的杂务。她穿着有凯蒂猫图案的软底拖鞋,白底带红玫魂花的睡衣,头发用一只八爪鱼形状的镶钻发夹随便地夹着,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走来走去,碎发从耳朵两边披散下来,像她的眉眼一样沉默。有时候她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时,身子会软绵绵地撞上门框,再被门框软软地弹出半步。这时她就惊讶地站着,有一点不认识似的看着家里的门,又恼火,又无奈,那样一种样子。碰上偶尔有事情要跟弟弟交流,她会预先“嗯……”一声,好像还要再想一想,下面的话是不是非说不可。